逃课,逃学,逃避行。
听上去都带着些许浪漫气息和色彩的词汇,让人会联想到水面上零碎的光斑、风中叶片的轻轻晃以及明亮又洁净的空气和呼吸。
但是,现实,作为具有实际意义的“现实”二字——这从来都是与“想象”背道而驰的存在。
实际就是,现实在于,逃课会被开除,毫不留情,没有丝毫余地,没有半分情面可以讲。
虽然在其他的什么国家,有关于学生逃课的处理是采取“赋分制”的做法,也就是出勤日数累计出勤分数,最后只有计算出勤日数达标的话,就可以逃避掉惩罚,就算平日里逃学旷课的行为再是怎么猖獗也无所谓。
但是,在这里,在这里这样如此独特独有独具一格的教育体制里,逃学旷课不可能被原谅。
“逃课累计三个课时就会被直接开除。”
吴同学说着,几乎没有带有感**彩的语气和声音,像是冷掉的薯条一般的冷静冷淡平静。
“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······”
没有料想到的展开,没有料想到的可能后果,她一时间慌了手脚,惊慌失措地连续反复出声,简直像一台尽职尽责的复读机。
“我不信!”
她说。
“你骗我!”
她斩钉截铁地说。
“我不信!”
她继续说,而且还打算接着说下去······
“信不信由你。”
这位吴同学却满不在乎地打断了她。
“这是新生指导手册上写着的。”
“新生指导手册?”
这是什么?
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来着。
依依稀稀,模模糊糊,隐隐约约,但大概不是什么食物的名字。
“就是那个小册子,开学典礼后的班会课,大家都有拿到的。”
吴同学拿手比了个大小,向她大致地表示新生指导手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。
“新生指导手册里,在最后面有记录,在学校里犯了什么事情就会被开除之类的。”
他说,脸上的表情好像很讶异。
“你居然都不会在乎这种事情吗?开学后的第一件事情,当然应该是要弄清楚干了了什么事会让自己被开除啊!”
“额,那个······我觉得在开学第一天,就会去在意开除之类话题的吴同学,这样的你才比较奇怪一点。”
谁会在开学的第一天就去关注自己犯了什么事情就会被开除掉啊?
奇怪,离谱,莫名其妙,无法理解。
这个跟她之间多少也相处了小一个月时间的同桌,吴同学,此时在她的眼里,形象变得有些怪异扭曲模糊含混了起来。
“唔,是么?”
吴同学倒也没有反驳,只是点头应了她一句,仿佛是就这么轻易地将“奇怪”这个形容词接受了下来。
“虽然可能我是个怪人,但是,现在反而是你这边问题比较大吧。”
吴同学说着,虽然像是在替她担心的发言,吴同学的语气却是与发言内容完全对不上的幸灾乐祸。
“但是,现在只过了上午的第二节课,然后是半小时的大课间时间,你现在赶回去学校大概还来得及。”
吴同学装模作样地按亮手机屏幕,看了一眼时间,又表现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对着她说道。
唔······
要去学校么?
就这么放弃自己今天的逃学尝试么?
虽然就这么磨着留在校外,也只是无所事事度过这一天,但是,如果一想到要就这么返回学校里,大脑里的不甘心情绪就变得难以自抑。
······
“别、别、别、别开玩笑了!”
她对着吴同学说得,虽然语气和态度都有些游移不定,但她竭力维持住自己的姿态。
自己可是抱着决死必死万死的决意来找面前这个家伙,是来找他决一死战的,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目的?
吴同学没有回应,无声地耸了耸肩,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在等着看一场好戏。
“你,帮我!”
她对着吴同学说道,挥动手臂指向桌子的对面方向,也就是她将手指在吴同学的脸上,趾高气扬地如是说道。
“凭什么?”
吴同学保持他的一贯立场。
“如果你不帮我,我就会去学校里宣扬说吴同学在校外尾行我。”
虽然这样的方法有些令人不耻的,但现在也不是纠结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的时候了。
她也跟着恢复了冷静的姿态,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,一步步紧紧逼迫着,跟吴同学展开了谈判。
“噗······”
好夸张。
她第一次看见人类真的被饮料呛到喉咙的画面。
吴同学听到了她的发言,原先的泰然自若已经不见踪影。
原本的吴同学,他还端着饮料,吨吨吨地喝着,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打算搬出什么样的说辞。可在此时,听到了她的话,可乐卡在喉道的一般,无法吞咽,脸色变得涨红起来。
“喂喂喂······”
她一边在吴同学的耳旁高喊着,一边拍打着吴同学的背部。
“唔。”
过了好一会,吴同学总算是缓过气来了,脸面的颜色恢复了正常,长长吁出一口气后,吴同学缓缓瘫坐在麦当劳的座椅上。
“谢谢你。”
吴同学抬起眼,虽然身体仍然无力地垂倒在椅子上。吴同学只是单单抬起眼皮,向着她表达了谢意。
“没关系。”
她说。
“只要你帮我解决我现在面临的危机,那就没关系。”
危机,大危机,世代级别的超大危机。
原本只是开玩笑一样地说什么“月考没考好就像是在起跑线上被判罚出局”。结果,现在可真是到了裁判面前,第二张黄牌已经在主裁判的手里攥着了。
“嗯······”
吴同学看了看她,又看了看已经冷却掉的薯条,然后沉吟。做完这系列动作之后再陷入思考的话,现在的场面看着,简直就像是吴同学在考量她与薯条相比孰重孰轻一样。
“勉强。”
吴同学的思考终于有了结果,他拎起一根已然完全冷却的薯条,递向了她这边,似乎这是缔结友谊和协议的象征性仪式一般。
“哦哦。”
虽然不明所以,她还是接过了吴同学的薯条,随口应答了两声。
“刚刚大脑有些缺氧,记忆有点模糊,但好像是你救了我一命的样子,让我报答这份恩情也不是不行。”
吴同学说着,说着说着,他好像对自己的行为举动感到很是疑惑,拿手搔了搔脸颊。
“不过,到底是为什么,我会陷入缺氧的境地里面去的呢?”
吴同学朝着她提问道。
原来是丧失了短时间内的记忆。
lucky!她在心里暗自庆幸。
虽然也还没有可以放心的地步,吴同学答应了要帮助她,却也不能保证这样帮助一定会有所结果。
“就是说,刚刚的建筑物外面经过了一只长颈鹿,喝着可乐的吴同学被吓到了,所以被液体卡进起气管了。”
她信口胡诌着说道,完全是在胡编乱造,可吴同学却保有疑虑,不敢顿时间给出反应。
接着,她用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,面目狰狞地虚构了当时的情景。
“就是这样。”
她将手放回桌子上,脸色恢复平常,姿势也是正常的直直坐着的模样。
“居然、居然、居、然如此凶险······”
吴同学吐字的气息不太均匀,脸上的表情大为惊骇,似乎惊魂未定,又好像是在努力回忆当时的惨烈现场。
当然是虚假的,完全是虚构的。
上述的所有内容不过是她在两秒钟之内想出来的说辞,居然能表演得如此惟妙惟肖,她不经感叹自己或许有几分表演方面的才能。
“虽然和我的记忆不太能对上,但果然还是要选择相信自己的救命恩人。”
吴同学说着,郑重其事地说着,从身边拿起那个诊疗袋,摆放在桌子上。
塑料质地,淡绿色的外表,在灯光下折反出幽幽的清光。
“这个就给你用吧。”
吴同学说道,将诊疗袋推向她的位置和方向。
“什么?”
虽然有些疑虑,还有一些不明所以,但她还是从桌上拿起了诊疗袋。
“这里面是我今早去拍的ct。”
吴同学说,向她解释如何接下来将要进行的计划的前因后果。
“这张ct,嗯,该怎么说呢,大概还能算是扭伤的范畴,虽然我已经是大致上可以自由行动了。”
吴同学说。
“而且,我的病假是家长去跟老师沟通联系的,也就是说,这张ct压根派不上用场······”
“所以,你是要我现在拿着你这张ct去跟老师请假吗?”
她举起手臂,抢先回答着说道,马尾辫随着她的举手而向着天花板蹦跳。
“这时候通过家长这个途径会比较容易一些。”
吴同学压了压手,制止了她冲动鲁莽的想法。
“你的双亲里,哪一个比较好说话?”
“爸爸~”
“那你把这张ct,拍照然后发给你的父亲,通过他去和班主任老师请假,这或许会比较容易一些。”
吴同学点了点头,似乎是满意自己想出的计划。
“但是,可是,所以说,我要用什么理由给我爸说明情况呢?”
“无所谓吧,这种事情,你不是说你的父亲很好说话么?”
吴同学好像是压根没思考这个方向的问题,就这么把问题一股脑扔给了她去解决。
“随便找个可信一点的理由就好了吧?比如说被马路上突然窜出来的长颈鹿撞倒了之类的。”
“别把我爸当成傻子······”
虽然是这么说了,但她却又突然想起,自己刚刚就是拿着长颈鹿的说辞去糊弄吴同学来着的,于是只能怏怏地吞下了后半句话。
“嗯,怎么样,方案可行么?”
大概是由于她打断自己的声音比较及时,吴同学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异常状况。
吴同学先是自己再次思考着捋了一遍计划方案的流程,然后将最后的决定权抛给了她,向着她再次求证。
“大概······男生和女生的ct不会有什么显著的差别吧?”
“没有吧,只要你的父亲不是医生的话。”
嗯嗯嗯——她对着吴同学点头,非得说到骨骼的话题,那她的爸爸或许对三文鱼的骨骼结构更加了解一些。
大概是不需要担心在自己爸爸面前穿帮的问题。
“唔······”
看着她就这么欣欣然地接受了提议,反倒是吴同学那边再次考虑了起来,用手抓了抓下巴,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询问“真的没问题吗?真的有可能这么顺利地进行下去吗?”。
“没问题!”
这时候的她,决定一鼓作气地为自己打劲,声音高扬,情调高涨,就这么从衣兜里拿出了手机。
没问题。
一定没问题的。
肯定不会有问题的。
说起她的爸爸,平日里悠闲悠哉、悠游自在,根本让人拿不清生活的步调,就算是作为他的女儿也一样,总感觉像是一条在深海里懒洋洋的游鱼那样的印象。
所以,她爸爸大概也是不会纠结在这种细枝末节上的人,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应该是很高的!
她按亮手机的屏幕,在通讯录的界面翻找,刚刚找到了“爸爸”这两个字······
突然地震颤,突然地震鸣,手里握着的手机发出了声音。
“唔,居然是大卫·鲍伊······”
坐在她对面位置的吴同学低低地感叹了一声,似乎是在她的音乐品味表示赞许。
《putting out the fire》,大卫·鲍伊,这是她手机的来电提示音。
但,不过,然而,现在可不是纠结在音乐品味这种问题上的时候了。
欢脱地响动着的手机,亮起的屏幕上面醒目地标着两个字。
爸爸。
她对着吴同学做了个手势,示意他暂时保持安静,然后战战兢兢地接起来她爸爸的来电。
“喂······”
“诶,女儿~”
手机那边传递来她爸爸的声音,一如既往,悠悠然又很柔和的声音。
“女儿,你今天没去学校么?”
她爸爸就这么径直地对她提问道。
“你、你、你、你、你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一时间惊慌失措,她甚至连爸爸都还没有叫,就这样直接问道。
“女儿你的班主任老师,她刚刚给爸爸打电话了呐······”
“哦······”
没想到班主任老师的动作那么麻利,居然抢在她前面一步,跟她爸爸取得了联系。
她的情绪开始低落,跌倒到了谷底的位置,没想到计划还没有开始,就已经宣告了破产。
“所以,爸爸就随便帮你糊弄过去了。”
手机那头的她爸爸接着说道。
“什什什什么!”
“没关系,年轻人的自我追寻之旅嘛。爸爸也是可以理解的。”
她爸爸一边发出“嗯嗯嗯嗯嗯”的声音,一边说着。
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爸爸究竟是误解了什么,但事件好像是在朝向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着。
“但记得今晚要回家吃晚饭啊,爸爸今早可是钓了一条大鱼!”
说到钓鱼的话题,她爸爸的声音变得充满了兴趣,跟刚才为止都截然不同的焕然一新感觉。
“嗯嗯嗯,一定。”
她对着手机里说道,用着撒娇一般的甜腻腻的音调。
“谢谢爸爸~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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